白万州遇剑客

【原文】万州白太保,名廷诲,即致政中令讳文珂之长子也。任庄宅使时,权五司兼水北巡检。平蜀有功,就除万州刺史,受代归,殁予荆南。

【注释】万州:地名,即今四川省万县市及万县、粱平县一带。 太保:即太子太保,辅导太子的官。有时也作为一种虚衔加给大官,表示恩宠。 致政:辞官退休。 中令:中书令的简称,相当于宰相。 庄宅使:官名,管理京城地区的庄田,磨坊,店铺,菜园,车坊等产业。 五司:管理庄宅,皇城,内园,洛苑,宫苑的官。 水北巡检;掌管汴水以北地区军政事务的官。 就除:担任授予的官职。 受代:任满去职。 殁:死。荆南:今湖北省江陵。 (本篇省略译文,以供读者自赏)

【原文】白性好奇,重道士之术。从兄廷让,为亲事都将,不履行检,屡游行于廛市中。忽有客谓廷让曰:剑客尝闻之乎?廷让曰:闻。见之乎?曰:未尝见。客曰:在前通利坊逆旅中,呼为处士,即剑客也。可同往见之。

【注释】从兄:堂兄。 亲事都将:京城禁卫军中的下级军官。不履行检:行为不检点,不受约束。 廛(chán谗)市:商店集中的地方。 逆旅:旅店。 处士:有才德而隐居不仕的人。后泛指没有做过官的读书人。

【原文】廷让如其言,明日同诣逆旅中。见五六人席地环坐,中有一人,深目丰眉,紫墨色,黄须。廷让至,黄须独不起。客曰:可拜。廷让拜,黄须倨受,徐曰:谁氏子至?客曰:白令公侄,与某同来,专起居处士。

【注释】倨受:大模大样地承受。 徐曰:慢慢说。表现黄须口气的傲慢。 谁氏子:谁家的孩子。

【原文】黄须笑曰:同尔来,可坐共饮。须臾,将一木盆至,取酒数瓶,满其盆,各置一磁碗在面前,舁一案,驴肉置其侧。中一人鼓刀切肉,作大脔,用杓酌酒于碗中,每人前设一肉器。廷让视之有难色。

【注释】须臾(yú于):一会儿,片刻。 舁(yu于):抬。 脔(láun峦):切成块的肉。 肉器:盛肉的器皿。

【原文】黄须一举而尽,数辈亦然。且引手取肉啖之。顾廷让,扬眉摄目,若怒色。廷让强饮半碗许,咀嚼少肉而已。

【注释】引手:伸手。 啖(dàn淡):吃。 摄目:以目光威胁,摄,同慑。

【原文】酒食罢,散去。廷让熟视,皆狗屠角抵辈。廷让与同来客,独住款曲。客语黄须曰:白公,志士也。处士幸勿形迹。

【注释】熟视:注目细看。 角抵:亦作觳抵,古时的一种竞技表演。约同现代的摔跤相似。 款曲:犹衷情,殷勤的心意。 幸勿形迹:希望不要拘泥礼节而故意客气。

【原文】黄须于床上取一短剑出匣,以手簸弄讫,以指弹剑,铿然有声。廷让视之,意谓剑客尔,复起再三拜之,曰:幸睹处士,他日终愿乞为弟子。黄须曰:此剑凡杀五十七人,皆吝财轻侮人者。取首级煮食之,味如猪羊头尔。廷让闻之,若芒刺满身,恐悚而退。

【注释】簸弄:犹播弄、玩弄。 终愿:了却心愿。 凡:共。

【原文】归,具以事语于弟廷诲。贵家子闻异人奇士,素所尚,且曰:某如何得一见之?可谋于客。遂告之。客曰:但备酒馔俟之。

【注释】贵家子:贵族子弟。 素所尚:向来所尊重。 俟(sì四):等候。

【原文】明日辰巳间,客果与具来。白兄弟迎接之,延入。白俱投拜。黄须悉倨受之。

【注释】明日:次日,第二天。 辰巳间:上午九时左右。辰,七至九时左右。巳:九至十一时。 俱:全,都。“俱”与上句的“具”虽都有“全”,“都”的意思,但“俱”的主要意义是两个以上的人同做一件事,因而一般不写作“具”。

【原文】饮食讫,谓白曰:君家有好剑否?对曰:有。因取数十口置于前。黄须一一阅之。曰:皆凡铁也。

【注释】讫(qì气):终了,完毕。 凡铁:普普通通的铁器。

【原文】廷让曰:某房中有两口剑。试取观之。黄须置一于地,亦曰:凡剑尔。再取一,云:此可。乃令工磨之。

【注释】某:谦称。常用在对话或书信中,相当于“我”。

【原文】黄须命取火箸至,引剑断之,刃无复缺。黄须曰:果稍堪尔。以手掷,若剑舞状。

【注释】火箸(zhù住):火筷子。 稍堪:略为能用。

【原文】久之告去。廷诲奇而留之,命止于厅侧,待之甚厚。黄须大率少语,但应唯而已。

【注释】止:居住。 大率:大抵,一般。 少语:不多说话。 应唯:应答。

【原文】忽一日,借一骏蹄暂出。

【注释】骏蹄:健走的马,骏马。

【原文】数日,徒步而来,曰:马惊逸,不知所之。旬日,有人送马至。

【注释】来:归。 惊逸:受惊逃跑。 之:去向。 旬日:十日。

【原文】又月余,黄须谓廷让曰:于尔另处,借银十锭,皮箧一,好马一匹,仆二人,暂至华阳。回日,银与马却奉还。白兄潜思之,欲不与,闻其多杀吝财者;欲与,虑其不返。犹予未决。

【注释】皮箧(qiè切):皮制小箱子。 华阳:地名。今陕西省沔县一带。 潜思:心里思忖。 虑:担心。

【原文】黄须果怒,告去,不可留。白昆弟逊谢之,曰:十锭银,一马,暂借小事尔。却是选人力,恐不称处士指顾。悉依借与之。

【注释】逊谢:恭顺地道歉。 指顾:手指目顾,这里作使唤,差遣。

【原文】黄须不辞,上马而去。白之昆仲,亦不之测。

【注释】昆仲:对他人弟兄的敬称。昆为兄,仲为弟。 测:估计,猜度,预料。

【原文】数日,一仆至日:处士至土壕,怒行迟,遣回。又旬日,一仆至,曰:至陕州,处士怒遣回。白之昆仲谓剑客,不敢窃议,恐知而及祸。

【注释】怒行迟:因嫌(仆人)走得慢而发火。 遣:打发,差遭。 窃议:私下里议论。 及祸:招致灾祸。

【原文】逾年,不至。有买客乘所借马过门者,白之左右皆识之,闻于白。

【注释】逾年:过了一年。

【原文】诘之,曰:于华州,八十千买之。契卷分明。卖马姓名易之矣。方知其诈。

【注释】诘(jié)之:追问他(买客)。 华州:今陕西华县一带。 契卷:买卖文书。 方知其诈:才明白那是个骗局。

【原文】三数年后,有人陕州见之,盖素善锻者也。

【注释】陕州:今河南省陕县一带。 善锻者:技术熟练的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