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一枝花套·不服老
【原文】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注释】出墙花、临路柳:宋叶绍翁《游园不值》诗有句云:“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后人遂以路柳墙花暗喻妓女。
【译文】喜攀那出墙的嫩蕊花,爱折这路边的柔枝柳,凭俺这攀折的好手段啊,每日里串花街过柳巷,入勾栏近女优,浮浪生涯一世风流。
【原文】[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肉忘忧。分茶撷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
【注释】郎君:指浮浪子弟。 班头:为首的人。 分茶:妓院待客的技艺。 攧(读颠)竹:类似撇兰的游戏。 打马:以掷骰决胜负的赌博。 藏阀(音纠):一种猜拳方法。 五音六律:这里泛指音乐。
【译文】风月场上是老手,子弟群里我为头,俺惯会花中寻消遣,借酒以忘忧。诸多杂艺通晓,五声六律烂熟,从来不知愁。
【原文】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
【注释】银筝女、玉天仙、金钗客:均指妓女。 银筝:古筝。 银屏:有镶银饰物的屏风。 金缕:唐乐府诗有曲名《金缕衣》,这里指唱曲。 金樽、金瓯:均指金杯。
【译文】陪我的美人善弹筝,她斜倚银屏,筝声叮咚,十指轻轻,笑语盈盈。又和那玉天仙常聚首,俺二人并玉肩,携玉手,效绸缪,登玉楼。还有位小妞儿戴金钗,手捧着金樽劝酒来,一曲金缕人已醉,何须金波泛满杯?
【原文】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注释】排场:宋元时称表演演出为“做场”,排场意同做场。 锦阵花营:指歌台舞榭。 都帅头:总首领。
【译文】你休道我老朽,应歇手,该罢休!却不知俺阅历深厚,四面玲珑八面剔透,事事为头,歌台舞榭占尽风流,见过大世面,游府又串州。
【原文】[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
【注释】子弟每:是指那些说他“老也暂休”的年轻嫖客。这里原是假设。“每”同“们”。 围场:即猎场。作者将上妓院的嫖客比做上猎场的猎物。
【译文】你们不过是个刚从沙土窝里冒出来的兔羔儿,头一遭到那猎场上走。
【原文】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踏踏的阵马儿熟。经了些窝弓冷箭蜡枪头,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注释】碴踏:奔走践踏。 阵马儿熟:有应付猎手的经验。 窝弓:一种装有机关的暗箭。 蜡枪头:蜡应作域,铅和锡的合金。
【译文】俺却是破过牢笼断过网索的苍毛老野鸡,常让猎人空双手。能识破窝弓曾躲过冷箭蜡枪头。说什么人到中年万事休,我可不信邪!空让光阴似水流!
【原文】[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口当)(口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注释】“铜豌豆”句:作者以铜豌豆自喻,言其能够经得折腾受得挫折。 恁:你们。 他:指妓院或勾栏中人。 锦套头:指那些貌似殷勤内藏奸诈的行骗圈套。
【译文】我是一粒铜豌豆,百般折腾总依旧。你小子要留神那表面殷勤实则奸诈的锦套头!
【原文】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注释】梁园:汉梁孝王的园子,在河南开封附近。 东京:这里指宋代汴京。 洛阳花:洛阳多花,牡丹尤盛。 章台柳:汉长安有章台街,妓女群居之地。唐韩翃《寄柳氏》词云:“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译文】赏月要赏梁园月,饮洒须饮汴京酒,洛阳牡丹甲天下,攀折还数章台柳。俺一世啊,不愿吃烂杏一筐,却宁食鲜桃一口。
【原文】我也会吟诗会篆籀会弹丝会品竹。我也会唱鹧鸪舞垂手会打围会蹴踘会围棋会双陆。
【注释】篆籀:古代书体(籀读音纣)。 弹丝:“弹”为弹奏,“丝”指琵琶、古筝等弦乐器。 品竹:“品”是品弄,“竹”指箫、笛、管等管乐器。 鹧鸪:曲名。 垂手:舞蹈名。 打围:打猎。 蹴踘:(读音醋鞠)踢球。 双陆:一种博戏名。
【译文】琴棋书画是高手,吹弹歌舞足风流,打围蹴踘神抖擞,胜似官封万户侯。
【原文】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
【注释】几般儿:这么多样的。 歹症候:坏毛病。自嘲之词,指作者的一身才艺。 尚兀自:还,同义词的连用。“兀”仍是尚。“自”为语助词。
【译文】纵然你打落我门牙,断了我脚手,可这身贱毛病却管不住,仍不肯丢手轻罢休!
【原文】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问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注释】烟花路上:原意指妓院、勾栏,这里实指作者所从事的杂剧艺术。
【译文】除非是阎王亲自下令传,判官小鬼把命勾、三魂悠悠阴司里走,七魄消散地府里游,到那时难再向烟花路上串,可是俺哪!奈何桥畔还要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