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

【注释】“鼎湖”句：指明崇祯皇帝刚刚自缢而死。鼎湖，据《史记·封禅书》记载：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须下迎黄帝，黄帝及群臣后宫七十余人，乘龙升天。后世因名其荆山处为鼎湖。 破敌收京：指吴三桂打败李自成，农民起义军退出北京。 玉关：本指甘肃省玉门关。此处借指山海关。

【译文】一六四四年三月，闯王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攻入北京，明崇祯皇帝见大势已去，在景山吊死，明朝灭亡。明辽东总兵吴三桂降清，引清兵入山海关，先于一片石战败李自成，后又攻入北京城。

【原文】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注释】恸哭：大哭。 六军俱缟素：指吴三桂的军队为崇祯皇帝发丧。 缟，白色生绢，用作丧服。 冲冠：发怒，怒发冲冠，形容人生气时头发竖起来，把帽子冲起来了。冠，帽子。 红颜：青年女子。这里指陈圆圆。陈圆圆，明清之际苏州妓女，本姓邢，名沅，字畹芬。

【译文】攻陷北京后，吴三桂的军队为崇祯皇帝的死而发丧，但吴三桂却为爱妾陈圆圆下落不明而怒发冲冠。

【原文】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

【注释】逆贼：对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污蔑性的称呼。 荒宴：沉溺于宴乐之中。宴，欢饮。这里，作者夸大了农民起义军中个别人骄傲腐化的现象。

【译文】吴三桂本人否认“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说，说他降清引清兵入关攻打北京，不是怀恋陈圆圆，而是农民起义军入京亡明后，沉溺于歌舞宴乐之中，让人气忿不过。

【原文】电扫黄巾定黑山，哭罢君亲再相见。

【注释】“电扫”句：指吴三桂攻击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黄巾，东汉灵帝时，张角等人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头裹黄巾，称黄巾军。黑山，东汉末年河北人张燕领导的农民起义军。

【译文】吴三桂对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恨之入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予以击败，同时重新得到了陈圆圆。但他为避其畏言，在悼拜过死去的皇帝和亲属之后，才与之相见。

【原文】相见初经田窦家，侯门歌舞出如花。

【注释】相见初经田窦家：吴三桂和陈圆圆初次相逢是在责成田宏遇家中。田宏遇是崇祯田妃的父亲。田窦，指汉朝有名有势的外戚田蚡、窦婴。这里喻指贵戚。 “侯门”句：美丽的陈圆圆作为田宏遇家的歌妓，在招待吴三桂的酒筵席上表演歌舞。侯门，达官贵人家里。田宏遇官左都督。如花，指陈圆圆象花朵一样美丽。

【原文】许将戚里空侯伎，等取将军油壁车。

【注释】“许将”句：指田宏遇答应将圆圆送给吴三桂。许，答应，应许。戚里，皇帝姻亲的住所。这里指田家。空侯伎，弹箜篌的女艺伎，空侯即箜篌，弹拨乐器。 “等取”句：等待吴三桂用油壁车迎娶圆圆。取，即娶。油壁车，用油漆涂饰了车壁的车子。当时这种车较华贵。

【译文】田宏遇为讨好吴三桂，将善弹箜篌的陈圆圆许给了他，只等吴三桂择日以华贵的油壁车来迎娶。

【原文】家本姑苏浣花里，圆圆小字娇罗绮。梦向夫差苑里游，官娥拥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莲人，门前一片横塘水。

【注释】姑苏：苏州别称，因市西南有姑苏山而得。 圆圆小字娇罗绮：乳名圆圆，长得比漂亮的丝织品还鲜妍可爱。小字，乳名，小名。娇，娇艳，容貌鲜妍可爱。罗绮，华丽的丝织品。 夫差：春秋时吴国的君主。 苑：宫苑。 宫娥：宫女。 “前身”句：意思是说圆圆应是美女西施托生的。前身，前世。采莲人，指春秋时越国美女西施。 横塘：在苏州市西南。

【译文】圆圆本是苏州横塘人，生得娇妍可爱，可说是古越国美女西施的再生，具有入宫苑服侍君王的气质。

【原文】横塘双浆去如飞，何处豪家强载归？此际岂知非薄命，此时只有泪沾衣。

【注释】“何处”句：指圆圆被外戚挑中，被迫进入权贵人家。

【译文】陈圆圆的美貌和能歌善舞的才华被田宏遇家人看中，将她强行从横塘水路载送京城，陈圆圆不知此去是祸是福，泪水沾湿了衣裳。

【原文】熏天意气连宫掖，明眸皓齿无人惜。夺归永巷闭良家，教就新声倾坐客。

【注释】“熏天”句；意思是说有权势的外戚和皇帝有密切的关系。掖，宫中旁舍。 “明眸”句：意思是说圆圆在豪家受不到爱护。明眸，明亮的眼睛。 皓齿，洁白的牙齿。 “夺归”句：有人说圆圆被送入皇宫，未被召见。不久遇到外放永巷宫人，田妃把圆圆名字窜入宫人名单中，被放出，归于田宏遇家。 闭，锁闭，深藏。

【译文】田宏遇官拜左都督，权高势重，不怜惜圆圆，一度曾送她进宫参选美女，后因皇上不召见而回归田家。圆圆一旦学会时兴的新曲调，就能唱得满座客人为之倾心赞许。

【原文】坐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絃向谁诉！

【注释】飞觞(shāng伤)：席面上挥动酒杯。觞，酒杯。

【译文】田家的客人为圆圆的演唱所倾心，兴奋地挥杯畅饮，直至日落，可圆圆一腔苦衷又去向谁诉说呢？

【原文】白皙通侯最少年，拣取花枝屡回顾。早携娇鸟出樊笼，待得银河几时渡？

【注释】白皙通侯：指吴三桂。白皙，面色白净。通侯，汉代爵位名，原称彻侯，功德及于王室的意思。 “待得”句：指陈圆圆和吴三桂盼望在一起生活。银河，亦称天河，传说每年七月七日，鹊雀搭桥，牛郎与织女渡天河相会。

【译文】只有英俊年少的将军吴三桂，不嫌弃陈圆圆，多次造访田家，提出要纳圆圆为妾。在得到田宏遇的应许后，两人立下恩约。圆圆盼望早日脱离田家，与吴三桂生活在一起。

【原文】恨杀军书底死催，苦留后约将人误。

【注释】“恨杀”句：恼人的出征命令，狠命地催促。

【译文】可就在这时，清兵逼近，军情紧急，皇上命吴三桂领衔辽东总兵，急速出京前去镇守山海关。吴三桂领兵出征，误了婚期，给圆圆留下遗恨和怀恋。

【原文】相约恩深相见难，一朝蚁贼满长安。可怜思妇楼头柳，认作天边粉絮看。

【注释】“一朝”句：一旦农民起义军攻进北京城。蚁贼，对广大农民起义军的污蔑性称呼。 “可怜”两句：意思说圆圆已是有丈夫的妇女，但仍被当作无主的轻贱妓女看待。

【译文】陈圆圆守约期待与吴三桂相见，但李自成率农民起义军攻破京城之后，本来有主的陈圆圆，却被看作轻贱的妓女，受到非礼的待遇。

【原文】遍索绿珠围内第，强呼绛树出雕栏。

【注释】绿珠：《晋书·石崇传》：“崇有妓曰绿珠，美而且艳，善吹笛。”此处喻指美女。 绛树：三国时著名的善舞者，魏文帝《与繁钦书》：“今之妙舞，莫过于绛树”。在此也指美女。

【译文】义军中有些好色之徒，包围达官贵人家的宅地，到处搜寻美女。陈圆圆也未幸免于难，被带走。

【原文】若非壮士全师胜，争得蛾眉匹马还？蛾眉马上传呼进，云鬟不整惊魂定。

【注释】壮士：指吴三桂。 “争得”句：怎么能夺回圆圆来。争得，怎得，如何使得。 蛾眉，原意美女的眉毛，引伸意通指美女，这里指陈圆圆。 云鬟：形容女人的发式。

【译文】要不是吴三桂击败义军，得胜返京，怎么能夺回圆圆来？吴三桂部将在京师搜得陈圆圆，飞骑将她迭往吴三桂军中。当吴三桂传见圆圆时，她虽没来得及梳妆，但心情已平定，显得很从容。

【原文】蜡炬迎来在战场，啼妆满面残红印。

【注释】“蜡炬”句：据钮琇《觚郤》记载，吴三桂找到陈圆圆后，列旌旗箫鼓三十里亲往迎迓。

【译文】吴三桂为复得陈圆圆，在刚刚还是战场的军营中布置隆重的迎接场面。而圆圆此时悲喜交加，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原文】专征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车千乘。斜谷云深起画偻，散关月落开妆镜。

【注释】专征“皇帝所授权的诸侯、将帅，可以自行掌握征伐的特权叫专征。 秦川：泛指今陕西、甘肃、秦岭以北草原地带，亦称关中。 金牛道：亦称石牛道，是从陕西勉县西南入川的交通要道。 斜谷：陕西省眉县西南褒斜谷，谷口有关叫斜谷关。 散关：大散关，在陕西宝鸡市西南大散岭上。

【译文】陈圆圆从此跟吴三桂随军而行，寸步不离。吴三桂在此期间，充当清军的先锋，转战陕川，剿灭农民起义军。艰难的军旅生活，使圆圆的起居失去常规，但她还是不失时机地打扮自己，不失美好的容貌。

【原文】传来消息满江乡，乌桕红经十度霜，教妓师怜尚在，浣纱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

【注释】江乡：水乡。指圆圆在姑苏的故里。 乌栖（jiù臼）：树木名。 十度霜：经过十个年头。 教曲妓师：教歌妓的教师。 浣纱女伴：这里指圆圆的女伴。浣纱，漂洗纱线。 “飞上”句：指圆圆跟随吴三桂得享富贵。

【译文】圆圆跟随吴三桂的消息，十午后已传遍她在苏州的故里。人们都在谈论圆圆。谈论中，有教她曲子老师的爱怜，有女伴们美好的回忆。都说她不比寻常地成为跟随吴三桂享尽荣华富贵的贵人。

【原文】长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

【注释】“长向”句：总是对酒悲叹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擅侯王：专据王侯的尊贵爵位，被封王、封侯的意思。擅，据有。

【译文】羡慕之余，往日圆圆那些女伴们，总是对酒悲叹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不象圆圆夫婿吴三桂那样专据王侯尊位，而给妻室带来富贵和荣耀。

【原文】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

【注释】只受：但受。 竞延致：争相往家里延请。延致，召致，召请。

【译文】陈圆圆在当时是苏州名妓，达官贵人争着往家里延请她，可说她是个受名声牵累的人。

【原文】一斛珠连万斛愁，关山漂泊腰肢细。

【注释】“一斛”句：意思是说，歌舞得到的一份赏赐，牵连着万倍的痛苦。一斛珠，相传唐明皇曾赐一斛珠给梅妃，梅妃写诗谢恩，明皇以新声度曲，名“一斛珠”。斛，量器名、容量单位，古代十斗为一斛，南宋末年改为五斗为一斛。

【译文】她为达官贵人表演歌舞，和满足他们的种种欲望，每得到一份赏赐，是要付出巨大的艰辛和痛苦的，何况现在随军奔波，历经坎坷，使她人都瘦弱了许多。

【原文】错怨狂风飏落花，无边春色来天地。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

【注释】“错怨”句：意思是说圆圆曾抱怨自己的命运象被狂风吹落，随风飘荡的花一样，后来富贵了，所以说抱怨错了。 倾国倾城：形容美丽出众的女子。 翻使：反使。 周郎：三国时的周瑜。这里借指吴三桂。 大计：有关国家兴亡大事的决策。

【译文】吴三桂的笃情厚意，使人觉得是圆圆错误地报怨自己是风飏落花的命运。吴三桂是因得到美貌的圆圆而名声大显，但他因一个女子而降清，也将遗臭史册。圆圆作为妻室，是无关国家大事的人物，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

【原文】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

【注释】全家白骨成灰土：吴三桂因投降清廷，其父吴骧及全家被农民起义军处决。 红妆：女子，这里指圆圆。 照汗青：名垂青史。古时以火炙青竹，使之水分蒸发出来如汗状，然后在上面书写，可免虫蛀长久保存。因此称史册为汗青。

【译文】吴三桂因叛明降清，全家被起义军处决，变成灰土，而陈圆圆的名字将载入史册，光照千秋。

【原文】君不见馆娃初起鸳鸯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径尘生鸟自啼，屟廊人去苔空绿。

【注释】馆娃：春秋时吴国称美女为娃，夫差得西施为她建馆娃宫，后称西施为馆娃。 越女：也指西施。 香径：杭州西湖香山前十里有採香径。相传吴王夫差遣美女採香于山，因而得名香径，亦称採香径。 屟(xiè泄)廊：相传吴王夫差在苏州灵岩山建廊，令西施穿木底鞋绕行，发出响声。 屡，木底鞋，也泛指鞋。

【译文】吴王夫差因贪恋美女西施，而中越国“美人计”亡国。再也看不到吴王与西施双栖馆娃宫的情景。同样，西湖香山的採香径，人走尘生只有乌鸣声，灵岩山屟廊因无人问顾，生了一层厚厚的苔藓。

【原文】换羽移宫万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为君别唱吴宫曲，汉水东南日夜流。

【注释】换羽移宫：用乐曲变调，比喻人事变迁。羽、宫，古代音乐分五音，即宫、商、角、微、羽。 古梁州：指云南。吴三桂最后镇守云南，并在云南叛清。

【译文】吴三桂被康熙皇帝封平西王镇守云南后另寻新欢，沉溺于珠歌翠舞之中。陈圆圆在变迁中被呈三桂抛弃，遗恨千年。吴、陈的恩爱是不长久的。作为仁人君子，不要重演吴王因美女亡国的曲调吧，因为那种恩爱不象汉水流淌那样是永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