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吴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韩重，年十九，有道术。女悦之，私交信问，许为之妻。

【注释】俱：都，全。 悦：喜欢，爱。 私交信问：暗中互相派人通信。 问：信件。 许为之妻：答应作他的妻子。

【译文】春秋时，吴国国君夫差有一爱女，名叫紫玉，时值十八岁，才貌双全。有一少年，名叫韩重，年十九岁，很有学问。紫玉爱慕韩重。两人暗中派人传递情书，紫玉私下以身相许，答应和他结为夫妻。

【原文】重学于齐、鲁之间，临去，瞩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与女。

【注释】齐、鲁：春秋时齐、鲁两大国，都在今山东省境。嘱其父母使求婚：告诉他的父母派人去求婚。 与：给。

【译文】韩重要到齐、鲁两国游学，临走时，他嘱咐父母派人到吴王那里为他求婚。谁知吴王夫差嫌韩重出身低微，不答应将女儿许配给韩重。

【原文】玉结气死，葬阊门之外。三年，重归，诘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女结气死，已葬矣。

【注释】结气：悲苦郁结。 阊(cháng昌)门：春秋时吴国都城姑苏（即苏州）的城门。 诘：追问。

【译文】紫玉知道父王回绝了这门亲事后，悲苦郁结而死。死后，她被掩埋在姑苏城外。三年后韩重游学回来，向父母追问自己的亲事，父母说：“吴王为我们去提亲而发怒，紫玉含悲而死，早已埋葬了。

【原文】重哭泣哀恸，具牲币往吊于墓前。

【注释】恸（tòng痛）：极悲哀（指痛苦）。 具牲币：具，备有。牲币，牺牲和币帛，都是祭祀用的物品。 吊：祭奠死者。

【译文】韩重闻讯哭得非常悲痛，带着祭祀物品前来祭奠紫玉。

【原文】玉魂从墓出，见重流涕，谓日：昔尔行之后，令二亲从王相求，度必克从大愿，不图别后遭命，奈何！

【注释】尔：你。 令二亲：您的父母亲。令，尊称之词。 度（duó夺）：揣度，意料。 克从大愿：能实现愿望。克，能。

【译文】这时紫玉亡魂从墓中出来，看到韩重痛哭流涕，对他说：“昔日你出游之后，您父母派人去求婚，意料必定能实现你我结合的愿望，没料到分别以后竟遭如此厄运。怎么办呀！”

【原文】玉乃左顾宛颈而歌曰：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谗言孔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

【注释】左顾宛颈：扭着脖子往左回顾。宛，宛转伸动之意。 罗：捕鸟的网。 既：已。 孔多：很多。孔，甚。 黄垆：垆，黑刚土，此泛指土。黄垆，黄土，犹言黄泉，死人埋葬之处。

【译文】继而紫玉歌道： “南山上有乌鸦，北山上来张网捕捉；乌鸦已高飞了，罗将怎么办啊！如果我违背父命按自己的欲望和君郎成亲，又怕引来那非议的恶言恶语，因此我结气生疾，死于黄泉之下……

【原文】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长，名为凤凰。一日失雄，三年感伤。虽有众鸟，不为匹双。故现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注释】命之不造：命，命运。不造，不好。 羽族：鸟类。 匹双：配偶。 鄙：自谦之词。 辉：焕发。

【译文】“命运不好，冤死也无可奈何！要说鸟类之王凤凰，一旦失去雄鸟，会感伤多年，虽然有众多的鸟，也不能成为配偶。我今日现出形体，是遇到你焕发出的光啊！愿我们心心相印；我一刻也忘不掉你的！”

【原文】歌毕，歔欷流涕，邀重还冢。重曰：死生异路，惧有尤愆，不敢承命。

【注释】歔欷（xū xī虚息）：哭泣时因气咽而抽噎。 邀重还冢（huán zhǒng环肿）：请韩重送她回墓去。邀，请。冢，坟墓。 尤愆（qiān千）：过失，此有意外之祸的意思。 承命：奉命。

【译文】紫玉唱完，抽泣不止，请韩重送她回墓穴里去。韩重说：“如今你我是生死两条道上的人，我怕有不测之祸，不敢贸然从命。”

【原文】玉曰：死生异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别，永无后期，子将畏我为鬼而祸子乎？欲诚所奉，宁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还冢。玉与之饮宴，留三日三夜，尽夫妇之礼。

【注释】祸子：害您。 欲诚所奉：欲，想。 所奉，即所奉侍之人。

【译文】紫玉道： “生死有别，我也知道。然而我们今日一别，就永远没有相见的机会了，难道你还怕我我是鬼会害你吗？我诚心把你当做是我要侍奉的人，你怎能不相信我呢？”韩重听了甚为感动，就送紫玉回到墓中，紫玉韩重欢饮墓中，做了三天三夜的夫妻。

【原文】临出，取径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毁其名，又绝其愿，复何言哉！时节自爱！若至吾家，致敬大王。

【注释】径寸明珠：直径一寸的大明珠。 毁：坏。 时节自爱：一年四季你自己要注意爱护身体。

【译文】分别时，紫玉取出一颗大明珠赠送韩重留念，说：“如今我们做了夫妻，了却了心愿，还有什么话可说！你一年四季多珍重身体吧！如果有机会到我家去，代我问候父王。”

【原文】重既出，遂诣王自说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讹言，以玷秽亡灵，此不过发冢取物，托以鬼神。

【注释】遂诣(yì异)王：就到吴王那里去。 遂，就。 诣，到。 讹（é俄）言：假话，谣言。 玷（diàn店）秽：污辱。玷，白玉上面的污点。秽，污秽，肮脏。 发冢：掘开坟墓。

【译文】韩重从墓中出来，就拿着明珠面见吴王，说了遇到紫玉亡魂的事。吴王大怒道： “我女已死，而你韩重还造出谣言来污辱死人！这明珠不过是你掘墓盗来的，还说什么你遇到了紫玉亡魂！”

【原文】趣收重，重走脱，至玉墓所诉之。 玉曰：无忧！今归白王。

【注释】趣（cú促）：催促。 收：捕。 白：告诉。

【译文】吴王说完。喝令左右将韩重拿下问罪。韩重急忙逃脱，来到紫玉墓上哭诉起来。紫玉从墓中出来说： “郎君不必担忧，我这就回去把事实真相告诉父王。”

【原文】王妆梳，忽见玉，惊愕悲喜，问曰：尔缘何生？

【注释】尔缘何生：你因为什么而活了呢。缘，因。

【译文】吴王夫差正在妆梳，忽然看到爱女紫玉来到。他顿时悲喜交加，惊愕地问道： “你怎么又活着回来了？”

【原文】玉跪而言曰：昔诸生韩重来求玉，大王不许。玉名毁义绝，自致身亡。重从远还，闻玉已死，故赍牲币诣冢吊唁。感其笃终，辄与相见，因以珠遗之，不为发冢。愿勿推治。

【注释】诸生：偶生。 故赍（jī机）：特意带着。 吊唁（yàn宴）：吊丧。 笃（dǔ睹）终：恩情深摩而始终不渝。笃，纯，厚。 辄（zhé折）：就。 以珠遗（wèi为）之：将珠子送给他。遗，赠送。 推治：追究治罪。

【译文】紫玉跪拜父王道：“昔日偶生韩重来求婚，父王不答应。紫玉我为此毁了名声，绝了情义，自疚而死。韩重远归，知奴已死，特意带祀物到墓上吊丧。儿感到他恩情深挚而始终不渝，就与他相见，并赠送明珠，不是他掘了墓盗走的，儿希望父王不要追究加罪于他。”

【原文】夫人闻之，出而抱之，玉如烟然。

【注释】如烟然：象烟一样地消失了。然，助词。

【译文】紫玉母亲听到女儿的话声，奔出来拥抱紫玉，紫玉化一缕青烟消失了。